任晓宁

　　企业微信高级产品总监何竞感冒了，很大原因是最近工作太忙了。

　　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他看了下前一天工作时长，16个小时。从1月23日（腊月二十九）开始，何竞再没好好休息过，他们整个团队与疫情赛跑，以前企业微信3~4周更新一个版本，现在差不多2天就有新迭代。

　　忙碌的不是何竞一个团队。企业微信调动了微信事业群所有力量，在线问诊、群直播等功能与微信产品打通，技术部进行了几百倍扩容，做版本更新的程序员没日没夜加班赶进度。腾讯一位业务架构师说，他现在一天只睡3个小时。

　　忙碌也不是腾讯一家公司，阿里巴巴的钉钉，字节跳动的飞书，百度的Hi，都在这段时间假日无休。这些忙碌的人有一个共同特征，都在做办公软件。

　　全民“宅疯了”的时候，做办公软件的人“忙疯了”。

　　他们不得不忙，一场前所未有的数亿人需求在这个春节突然来临。2月3日，部分企业复工第一天，数千万用户使用企业微信。2月10日，企业微信后台服务器请求上涨超10倍。艾媒咨询数据显示，截至2月17日，春节复工期间，中国超过1800万家企业超过3亿人使用远程办公软件。此前，截至2019年底，企业微信的客户数为250万家真实企业。“很多公司由原来的‘尝试一下’到现在‘把命脉堵于线上’，出现了极大的转变。”腾讯企业微信副总经理李致峰近期在一场公开活动上说，快速崛起的远程办公，不会随着疫情的结束而结束，而是未来的方向。

　　市场“爆”了

　　2月3日，高超通知全公司员工下载企业微信，每天线上打卡上班。高超是北京一家知名食品公司技术部负责人，管理521个员工的软件使用。以前，他们公司办公只用内部定制的OA系统，他用过钉钉，也用过企业微信和飞书，但从没想过在公司内部普及。这一次，公司不得不用了。“OA适合工作前期筹备和后期总结，具体工作环节OA目前的功能实现不了，”高超举例说，比如视频会议，或是在线文档，这些实用又迫切的功能，OA提供不了。目前几款主流办公软件，高超觉得功能差别不大，他选择企业微信的原因是，能和微信接通，同事学习成本低，上手快。

　　之前，办公软件在互联网、金融等行业使用较多，现在，更多传统企业也用上了。QM最新数据显示，三线以下的下沉市场也在用办公软件，春节新增下沉用户比平日上涨10%。

　　企业微信一位负责教育口的商务，现在忙到几乎跑不过来。很多教育局、学校主动找过来对接他，这段时间他除了睡觉，剩下时间全部在工作。腾讯一位合作伙伴调侃说，自己忙到吃饭都需要老婆喂到嘴里。

　　腾讯另一款办公产品腾讯会议也在这段时间爆发。从1月29日开始到2月6日，腾讯会议8天总扩容超过10万台云主机。2月5日开始，腾讯会议团队每天按照当天用户4-5倍的规模来准备第二天的服务器。

　　腾讯会议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教育、金融、政府是目前使用最多的用户群体。

　　此前，教育领域的办公软件推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教育局-学校-老师-学生层层推进，一般需要几个月时间。疫情期间，3天时间就能在宝鸡一个市落实1300所学校。

　　另一个增速飞快的领域是医院。之前，即使有医院使用办公软件，也只是用来做请假、护士排班等小的应用。疫情期间，医生提出在线问诊的需求，企业微信用了3天时间上线，现在，几百家医院用起来了。

　　不温不火的办公软件，在疫情的推动下，迅速自我迭代。很多疫情前推进困难的事情，此次因为疫情快速完成。

　　何竞也因此发现了很多以前想不到的需求，比如会议人数需求。企业微信之前只支持25人的会议功能，春节复工后，企业提出不够用，现在，可以支持300人同时开会。互联网公司贝壳，2月3日开工当天，就发起了4300次会议。

　　QM数据统计，春节后一周，办公领域日活用户上涨4000万，排名第一。是第二名在线视频2400万新增用户的1.6倍。

　　“疫情结束后，办公软件专业能力会得到增强。”艾媒咨询CEO张毅告诉记者，快速迭代，对产品本身是一个巨大的促进。以前的办公软件没有抓住用户真正需求或痛点，导致整个市场不温不火，这一次全民宅家办公，是办公软件的机会。

　　玩家多了

　　2月10日，字节跳动的飞书高调进军办公软件。当天，字节跳动官方微信号推出两篇飞书相关的文章，并让字节跳动副总裁谢欣、抖音CEO张楠在飞书上开公开课，讲远程办公的心得。“字节跳动这家公司对工具非常重视，有极大的投入。不是说因为大家远程办公才开始重视，而是从一开始就很重视。”提到字节跳动为什么做飞书时，谢欣这样解释。

　　此前，飞书给外界的印象是，是一款字节跳动5万员工的内部沟通工具。2月10日后，飞书高调宣布开放给外界，同时，飞书宣布免费3年。

　　2月11日，百度将内部办公软件百度Hi对外开放，同样免费，并宣布将持续深耕远程办公市场。甚至，新电商公司拼多多也在近期推出了办公软件Knock。

　　疫情下的办公软件，成为一条火热赛道。目前，办公软件的领头羊还是钉钉和企业微信。前几天，有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热搜——学生们上网课不爽，到各个应用商店给钉钉打一星，成为一起娱乐事件。这件事也让钉钉“出圈”，获得更大用户认知度。

　　天津一位二年级小学生现在是钉钉的忠实用户，每天下午3点到5点，老师会有两个小时直播答疑，他们用钉钉进行直播。这是小学生一天网课时间中最高兴的时刻，她妈妈对记者说，看着这么小一个小朋友，像成年人一样使用钉钉开会，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钉钉目前没有透露疫情期间的用户增长情况。钉钉副总裁白惠源告诉记者，疫情发生后，钉钉第一时间免费开放在家办公、在线课堂产品能力，帮助2亿人在家办公，成为不少中小学在家上课的平台，整体用户数必然有所增长，但钉钉并未专门留意用户数据。根据钉钉此前公布的数据，2019年6月时，钉钉就已有2亿用户。此次春节，为了应对疫情期用户暴增的挑战，保障网络授课、视频会议、群直播等在线业务，钉钉在阿里云投入海量计算资源，仅视频会议一个功能就扩容数万台云服务器。

　　疫情之前，阿里和腾讯就已经在办公软件领域重点投入，这一次，新增市场也大多被两家巨头收罗。QM数据显示，春节办公软件APP日活用户规模，钉钉、企业微信分别排名第
一、第二。“对于巨头来说，如果能够有一款软件让用户免费进来，同时把他们留住，就是一个最高的收益，而且这些用户能为他们的其他产品创造价值，”张毅举例说，办公软件都有的每日打卡功能，就是一个很好的流量入口。

　　前瞻产业研究院数据显示，中国智能移动办公市场规模预计2024年增长到486亿元左右，复合增长率为12.4%。与数万亿市值的阿里和腾讯相比，是一个不算大的市场。但巨头都很重视。

　　去年12月底刚刚召开年度发布会的企业微信，是微信事业群今年的重点业务。随着腾讯产业互联网加深，企业微信在内部重要性加码。张小龙曾多次为企业微信站台，他说，只有企业微信延伸到企业外部，才会产生更大价值。

　　尽管钉钉是阿里收购的企业，但接触阿里较多的张毅告诉记者，阿里对钉钉很重视，“钉钉是阿里电商系的流量入口之一。”

　　随着飞书、百度Hi的进入，办公软件又有了新玩家。目前，钉钉和企业微信位置牢固，“第3家有没有更好的优势，目前没有看出来”。经过复工期的用户暴涨，钉钉和企业微信谁的后劲更足？张毅认为，两款产品各有特色，企业微信资源更好，腾讯的QQ邮箱、微信群，和企业微信打通很顺畅。钉钉则做的早，用户基础牢固，另外阿里在2B端的销售推广能力确实厉害，“目前看不出谁会灭掉谁的迹象。”

　　后劲谜题

　　使用办公软件10天后，一家硬件公司创始人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远程办公方式，“我们员工的整体素质还没到达可以自我激励的状态，”他吐槽说，看不到员工在做什么事，并且效率很低。

　　国家卫健委2月19日介绍，全国新增确诊病例数显著下降，湖北疫情也得到较好控制。同期，各地复工率上升，一些经济大省复工率已经超过60%。员工逐渐回到办公室座位，对于办公软件的依赖降低。如何让增长的新用户留下，是办公软件下一步需要考虑的事情。

　　全公司在线办公17天后，高超告诉记者，目前来看，办公软件还是无法替代传统的办公方式，甚至无法替代OA系统。除了考虑安全因素外，高超算了一笔账，一般一个中型公司全套OA系统顶多花几十万元，如果放弃OA，使用办公软件上同样功能的增值付费插件服务，差不多一年就得花10万元，不划算，“老板们不会同意的”。

　　“短期来看，云办公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工作效率，这跟各方面还没有准备好有关系，”上述腾讯会议负责人告诉记者，原本以为“云办公”会在5G普及以后发展起来，没有想到这次疫情来势汹汹，让时间提前了。他认为，长期来看，云办公可以节省大量的原本花费在交通上、转移办公场所上的时间。

　　作为公司CEO，张毅最近也使用办公软件，使用感受是，“并没有达到预期值”。不过这一次办公软件爆发，他觉得影响最大的是，让各个公司的老板们看到了这个产品，“其实办公软件最大的驱动力不在员工本身，而是企业老板、董事长”，“虽然它没那么神奇，但是确实能解决一些问题。”

　　疫情期间，飞书与百度Hi宣布免费，钉钉和企业微信也扩大了免费范围。张毅认为，免费还会继续，“对于这种公司而言，办公产品是获取用户的一种手段，而不是一种商业模式。”他预计，这些巨头的办公软件未来3年内，不会形成商业化，还是会以免费为主。同时，办公软件会细化至每个细分行业，“互联网、金融、餐饮、教育等不同的行业需求是真不一样。”

　　使用一段时间后，企业微信客户提出的需求越来越细。最近有医生提出，想让企业微信和医院内部排班系统打通，类似科室挂号功能。也有教育局负责人体验过网课流程后，提出在寒暑假或其他场景也可以用这项服务。

　　“一家企业、一个组织一旦亲身体会到数字化高效协同带来的价值，没有任何理由放弃。”白惠源说，办公软件此前在中国起步稍晚、发展速度稍慢，但趋势不可阻挡。

　　复工潮来临后，企业微信新上线了返工申请上报功能，与之前的健康上报功能使用了同一个模板。何竞并不太担心疫情之后企业微信的使用问题，他告诉记者，办公软件的工具能力是比较通用的，可以灵活地根据企业情况调整，“并不是说疫情结束就下线了”。

　　（应采访对象要求，高超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