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拥有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学博士学位,也是伦敦大学历史学学院和哲学科学学院的名誉教授。《机器中的艺术家》一书中刻画了许多迷人的艺术家和工程师。这些人编写计算机程序来生成音乐、绘画和文学。[本周的《鹦鹉螺》中刊登了米勒对罗斯·古德温(Ross Goodwin)的简介,这位作家编写了生成剧本和小说的算法。]米勒认为,人工智能推动的艺术已经独立于产生它的算法了。这些艺术正在那些带有创造力的天才般的作品中翱翔,它们总有一天会超越人类艺术家最疯狂的想象。米勒说,他能理解我对艺术的理解:艺术的力量源于与一个人类艺术家的联系,去感受他们的情感和意识。但我的想法不够成熟。等着瞧吧,他说,总有一天电脑会产生出像贝多芬和毕加索那样卓越的艺术作品。
是的。机器看世界的方式与我们看世界的方式不同。就像艺术家一样。这是个暗示:机器将拥有一种不同的生理学。假以时日,他们将进化出情感。仅仅通过浏览网页,他们就可以模仿我们的情绪。他们会说,“哦,渴,这很酷。那我觉得我也要渴了。”然后他们可以让你相信他们渴了。“爱,这听起来也很酷,我刚刚和街上的一台机器进行了愉快的讨论,这看起来就像爱。”他们会通过阅读小说来雕琢自己对爱的理解,然后很快他们就会进化出情感和意识。这就是通用人工智能(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的意义所在。然后,它只要轻轻一蹦,一跳,一跃,就能跃升到超级人工智能。在那里,他们就会超越我们的智能,情感,和意识。
—?James Steinberg
你担心机器的超智能吗?
不。我认为如果我们让机器变得有创造力,那么它们是会善待我们的,而不仅仅是把我们当做家庭宠物。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那么我们再继续回到艺术的话题。
好的。我认为我们应该记住你刚才的问题:我们能欣赏那些我们明知道是由机器产生的艺术吗?
我们可以吗?
是的,我们可以学会欣赏。我们可能会对发展出一种对这些艺术的偏爱。尽管这些机器最初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我们最终也有可能会偏爱那些由精密机器产生的散文。现在机器可以生成那些我们不习惯的文字游戏,这说明机器是可以改变语言的面貌的,这与19世纪40年代的情况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那个时候,照相机被发明出来,使得艺术家们摆脱了对自然过于缺乏想象力的诠释,为印象派画家们打开的大门。
我们可以对人类抱有希望、梦想和抱负。但是我们是机器,就像计算机是机器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看不出我们如何能像感受人类艺术那样感受机器艺术背后的力量。
艺术中的机器可以有意图,也可以有一点自由意志。你可以把一个画画机器人带出画室,带到路上去。你给它装一个网络摄像头,走在路上的时候它就会四处看看。当它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图案的时候,它会说:“我想我要画那个。”这就是意图,也是带有一点的自由意志。机器可以在外面的世界获得一些个人体验。
你是说我们不需要人类的元素来欣赏艺术吗?
看看今天这些坐在屏幕前的人。人类元素在哪里?人们走在街上的时候也会看手机,还会一不小心被车撞了。
我曾采访过一些神经学家,他们说,人际关系激活了大脑网络,对我们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或许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深远。
好吧,你得打开你的思维,这种情况很有可能会改变。
研究科学和艺术之间的联系是否让你对人类有了更机械的认识?
是的,是这样的。在做这项工作的过程中,我对自然已经形成了一种还原论的观点。我们和机器之间有明确的关系。我们就像机器;机器也和我们一样。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就是生物机器。
那么作为一个生物机器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我们是由原子和分子组成。它们遵循着自然法则,然后进化,进而产生了我们。这些原子和分子是我们引擎背后的动力,而我们只是一些大型化学反应。机器的每一部分都是由牛顿物理学的古老定律所决定的,是具有确定性的。但是,当你把这一大堆东西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就会出现不可预测的混乱行为。不可预测性正是创造力的标志之一。所以,从一开始,机器就具有创造性。既然我们是机器,我们也就可以像机器一样不再存在。我们是可以有意识,但当电子停止流动时,意识也就这么的消失了。可这些并不会影响我们的创造力,我们仍然可以鼓舞人心地创意十足,我们可以对人类抱有希望、梦想和抱负。但我们是机器,就像电脑是机器一样。当有人对别人这么说时,有些人会很不高兴。他们问我,机器里有灵魂吗?我说,你可能必须得相信灵魂,但我不相信灵魂。这是没有必要的。
把自己想象成一台机器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不,完全不会。
为什么不会呢?
为什么应该会呢?
因为作为一台机器意味着我们是被设计好的。
我们是被设计的,只是不是由设计师设计的,我们是个大错误。只是碰巧几十亿年前,太阳吐出了一种碳同位素,落到地球上,导致我们是碳基的。这个意外可以发生,而且很可能在宇宙的其他地方已经发生了。
没错。可是,让我们成为我们的生物学基础已经演化了数十亿年。这种进化使我们与机器非常不同。
嗯,可机器也在进化啊,而且进化得要比我们要快很多。
但它们是由人类发明的。
那我们是由自然发明的。是的,一个人类编写了程序,然后一个人类让机器运转起来。但这就像是说利奥波德·莫扎特(Leopold Mozart)把音乐的规则教给了沃尔夫冈(Wolfgang)。可我们并没有把沃尔夫冈的创作归功于他的前辈。同样,你也不能把AlphaGo在围棋上的成功归功于AlphaGo团队。换句话说,如果你教你4岁的女儿画画,她一开始也会像你一样。但20年后,在艺术学校的她将会以不同的方式画画。
艺术中的机器可以有意图,也可以有一点自由意志。听起来你是在说,机器智能和人类智能基本上没有区别。
本质上来说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我们是可计算的,机器当然也是可计算的,所以我们没有理由说自己是不像机器。意识就是计算。它是由我们大脑中的1000亿个神经元计算出来的。因为机器依赖于计算,所以它们也是计算的,那这就没有理由说它们不具有意识了。
你说你变成了一个还原论者了。你觉得究竟什么被还原了?
在我脑海中减少的是我们的身体,我们自己。你可以对还原论者说,有些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但科学可以也将会解释我们所看到的一切。
让我们后退一步讲,什么是艺术呢?
艺术是带有概念的表征,至少对我来说就是这样,而人工智能艺术做到了这一点。人工智能艺术之所以有概念,是因为它是通过科学手段产生的。它超越了科学,但它还是有科学基础的,所以它是有概念的。我对美学也有自己的定义。
可以和我具体说说看。
这会让艺术史学家们毛骨悚然。美学等同于艺术作品中的形象,但形象不一定是视觉形象,而是来自我们五种感官的形象,加上产生它的装置。例如,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我问过一位物理学家他对美学的定义,他说:“我对美学的概念就是精心设计的电缆。”我看到他所说的,这些一单元又一单元的平行电线,没有交叉,以颜色编码的。它们是美丽的。
我喜欢数字游戏技术教授西蒙·科尔顿(Simon Colton)告诉你的。他的项目“画画的傻瓜”(The Painting Fool)特别棒。他把《卫报》的新闻文章输入电脑,并让软件分析表示高兴或悲伤等情绪的单词和短语。然后,电脑会根据人的情绪来创作不同的人物肖像。科尔顿表示,将人工智能比作人类艺术是不相关的。他表示,我们应该“大声疾呼,为人工智能进程带来的新一代产品而自豪”。他说“人们可以享受这些由电脑创造的东西”。我同意这是欣赏人工智能艺术的方式,就像欣赏它自己的另外一面(坏的)一样。
我也是。我们不能以是否能区分什么是AI的作品,什么是我们的作品为标准进行判断。这有什么意义?它们可能会生产出一些我们现在无法想象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看起来毫无意义,但也许会比我们所能生产的更好。
为什么你所说的第三种文化,即艺术与科学的交集如此重要?
因为它比站在油彩画架前的人能更好地了解世界。我们看到的是未来的世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与机器融合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机器将变得更重要,我们最终将与它们合作。它们要创造出让我们享受,让它们的兄弟享受的作品。这就是世界进化的方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应该觉察到人工智能艺术,并努力去理解它。试着理解这种艺术其实并不是在偷我们的东西。
最后,你对第三种文化的研究让你对今天的人们有了怎样的理解?
他们应该拓宽他们的观点。太多的艺术家和科学家都有着狭隘的观点。科学家认为艺术与科学无关,艺术家认为科学与艺术无关。科学家理解艺术比艺术家理解科学更容易。但是,从概念上来说,艺术也是一种理解科学的概念的尝试。我认为我的研究改变了我对人文精神的看法,人们应该对自己领域以外的事情保持开放的思想。这样一来,就可以拓宽甚至改变他们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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